【伪装者/ 楼丽】 有匪君子 (4)


       止血的伤药才往伤口上倾倒了一点点,就那么指甲盖里的一丁点,男人一直挂在嘴边的那点子满不在乎的似笑非笑就彻底僵住了。不止僵住了,他一定是在心中和这几番疼痛势力有过各种牵动防御之后才败了北,就是笑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 “你特妈的这是什么蒙古药粉?”

     “没听过良药苦口,良粉痛…伤口么?”于曼丽心虚地低着头,撇撇嘴巴,转着自己手上的小药瓶子,看着第一次试洒的药粉浸没在他这骇人的伤口下。这么近距离,才看清伤口有多深,横拉的伤口和她捅死人的伤口不同,说夸张点,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壮丽。曼丽忍不住回忆了下倒在她刀下的那个混蛋当时的痛苦症状,如果那是个血洞的话眼前这男人的伤就是一个无止境的血槽,只觉得多少药洒下去都要被吞噬。这确实是良药,她没骗他。但是这不是救命的药,至少它没有救回于大哥的命。

     “我只听过前半句。”男人缓过了第一口气,想了想,认真地道出心里的疑问:“你试过?多久能好,还要换药么?”

     “我在狗身上试过…..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声音再低男人也是听见了。脸色真是比抹了一盆子黑炭上去还要黑了,虎落平阳被犬欺,他算是感受到了。枉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,竟然要沦落到和一只畜生比肩?他手往稻草堆上一撑,就要起身。于曼丽手上剩余的那些药粉也在这一瞬间尽数洒了下去。配合着男人往上撑的动作,全部被更深地吸附了进去。

     “嘶….”

       于曼丽听到了他终于发出的痛苦声,就在她的耳边,清晰地透入耳膜,落入她心里。是真的很痛吧?她同时感受到了肩上被他一把抓住的力道。

       她没晃没动,单膝跪在了草堆上,让自己的身子更稳而足以支撑他。抓过另一根撕下的布,手环过他的腰开始给他包扎。

     “下次能不能换个好弄点的地方,小腹这里的伤很难养的”

     “呵…没有…下次!”

        听这咬牙切齿的断续的声音,曼丽知道他还在忍疼,她想说说话转移下他的注意,偏被他这话说的一愣,忍不住哧了一声。都这样了,还嘴这么硬不肯吃亏,什么人啊!

     “这伤怎么来的,你赢了?杀死了?你倒说说你杀的是谁,要是你不是个好人,我现在就替那亡魂送你一程。”

       男人的额头上冷汗直冒,本来这伤就疼,洒了药跟洒了盐似的雪上加霜。要不是这女人跪在他面前包扎地认真,他真要怀疑她是来杀他的。

     “日本人…用来剖腹的军刀….见过么?剖腹开膛,就那东西。”男人的声音冰冷,而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漫在曼丽的耳廓边,痒。“我拿来剖了它主人”

     “顺手还剖到了自己?烂技术。”曼丽低垂着头,手艰难地一圈圈绕过他的身子。想着包扎的牢固一点,漂亮一点,不要弄疼了他,他杀了个日本人呢!

     “你呢?杀了谁?”男人觉得自己又抵过了一波疼痛,偏转了头,搭在她肩上的力道也撤了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于曼丽答的极快:“娶我的人”

       男人惊了下,虽然看着她一身红妆也大致猜到,可她答得这么毫不迟疑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….恩,眼睑下她姣好的玉颈诱人,毫无装饰的耳垂和耳洞又张扬着纯洁无辜……他唇角一勾,四个字脱口而出:“毒蝎妇人。”

     “什么?”于曼丽绑布带的手下意识地一紧,也不管一声嗷叫立时就响在耳边。她身子一直,头一偏,唇瓣快若疾风地擦过男人的面颊,铿锵有力的四个字回他:“衣冠禽兽。”

     “我杀了日本人,我禽兽?”

     “我救了你,我毒蝎?”

      “你妇人”

      “你衣冠…”曼丽刚才话回的快,可再紧接这一句就觉察出了话里的语病。再对上自己语塞后对方明显是赢了一局的得意眼神,她咬了咬唇不再说话。所有的怒气都泄愤在了最后打结的布带上。她等着他再嗷叫一声也算扯平,然而男人此刻的呼吸却是意外地平稳。他的手在一秒后捏上了她的耳垂,冰凉冰凉的触感,让曼丽一下觉得耳根着了火,又吃不准他意欲何为而不敢让自己乱动。

       月光映照下,一半坐,一跪俯的两人,在杂草堆的砖块地上贴近的影子像夏蝉停在叶尖,恼人;像蚊子嗡在耳边,挠人。偏又,无法造次!

 

     “穿嫁衣怎么能不带耳饰?”

       他的食指第二节有茧,拇指上也有。一刮一蹭地捻弄,曼丽轻轻闭上了眼睛,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。她失去了拍开他手的第一时机,现在再有任何反应她都觉得不对,或者说,没必要!

     “……没必要!”她说。

     “一簪一珥,一生相伴。何以致区区?耳中双明珠。何以致叩叩?香囊系肘后。何以致契阔?绕腕双跳脱……”

     “我说了没必要,喜服只是道具,我没有要和任何人死生契阔。”于曼丽有些恼了,抬肘就要打人了。

     “别动!”男人叱道,声音冷冽,而后又蓦然放柔:“会扎痛的。”

     “啊”,曼丽反射性地先把还环在他腰上的手放下,急急问道:“哪里还痛,你忍着点,这药又不是灵丹妙药,没那么快止疼的……”她说着,正要起身退开的时候,耳垂上被什么东西一扎。

      “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,就当施药的谢礼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 1940年的于曼丽看着掌心里刚摘下的这一对耳坠,她很喜欢。自首之前她把它藏在了重庆的一处,想着留待有缘人,别被枪子儿给糟蹋了。和明台第一次去重庆出任务的时候,她找回了它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对耳坠,满绿中现着一缕殷红。珠宝楼里的师傅说,翠是好翠,通透明亮,只是可惜了这道杂色,终究失了正气。虽是罕见,却当不得极品了。

       怪不得,他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。于曼丽两指一掂一勾,扔到了梳妆盒里。对于明家大少爷来说,有些瑕疵的都不是好东西了。幸好,她也没认为他是好东西、他的东西是好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她曾给这对坠儿取名“色邪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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