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的前半生 / 贺唐】昔言 （19）

当感觉、热情、浪漫统统拿掉后，我仍然珍惜你

       这些天国内的咨询圈里，以前装装样子充当个门面的行业论坛下，显示的登陆人数出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，大概也就论坛刚开的时候可以比拟一下了。而大家簇拥在的区域就是水区，那儿有张实时更新的东瀛水帖。贴的都是照片，写的像是游记，附带一下东京的股市涨跌和八卦新闻。至于照片上不小心入镜的人，没有什么正脸。从衣着边角，带表位置，背景上偶尔不小心出现的公司名字的某两个字，大家都心知肚明。紧跟实时进展，仿若在看一场连续剧，以彼度己，静观其变。

       唐晶去明家，在大宅的石阶上遇上一人。她上，他下。他手里头还拄着一拐棍，咚咚敲着沥青地儿的声音，比他脚上的皮鞋响多了。这声音窜耳朵里，不像有三只脚，倒像只有一只脚。总归，都是不平衡的。

       唐晶想起贺涵电话里说的，拍照的，瘸，重心不稳。那人与唐晶擦肩的时候又说了句，唐总好。于是唐晶停下叫他：“嘿，这位先生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，在。唐总有什么吩咐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呵，吩咐谈不上，就是有个建议。”

       那人赶紧地拄着拐杖，半拐一跳地重新蹦上了台阶：“唐总您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阿诚跟出来靠在门口笑：“能让唐总主动开口提建议，老梁，你赚了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阿诚兄弟，瞧你说的。我知道，我这是沾了你的光。”

       唐晶放开手上牵着的汤圆，汤圆使坏，突然掉头就冲着梁仲春的拐杖撞。梁仲春的拐杖被撞得一荡，像是举起拐杖，但硬是不敢往下打，差点让汤圆给撞的摔下去，还只能歪着嘴巴干笑。

       汤圆在明家院子里蹦跶，唐晶别着耳边微卷的头发道：“您以后上传的照片配的文字能不能大白话一点，别整的跟个婚介所似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这…”

       梁仲春一哽，看向阿诚。想着什么时候这身份给暴露了，不该啊。难道明家把他给卖了？阿诚耸耸肩，微微摇头，表示无辜。

       唐晶看着这俩眉来眼去的，也不打哑谜，直接道：“以后啊，就直接写上，一对狗男女。够白话，够直接，点击量一定飙升。”

       说完，也不管梁仲春半张着个嘴，小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了。她径自往屋子里走，在门口拍拍阿诚的肩，语重心长瞪了他一眼，道：“还瞒着我！”

       阿诚闷头笑得肩膀抖动，等唐晶走远了，才向着梁仲春下达指示：“听见了么，明儿那长篇的标题就照着改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那天晚上明家的人都在，连王天风都来了。王天风还直呼早知道汤圆会来，他就把他家馄饨牵来了。没谭宗明家的哈尼捣乱，说不定事儿就成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以为汤圆和你一样那么没节操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嘿，你说谁呢？我可说不定以后是你的谁，你可想明白了说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毫不妥协地指着他：“不管你是谁的谁，都改不了你是个疯子！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和明台那天都穿着正式的西装，和明镜一起从家里的小祠堂出来。明台捧着个手提电脑叫走了王天风，王天风边撸领带结边应着。两人就把领地摆在餐厅的大桌子上，时有价位啊、K线啊、定这个点、这块不要、要这个整体等等的词传过来，也都不避唐晶。唐晶知道明台能玩爱闹，但也实实在在是一个电脑天才。

       明楼坐到唐晶边上，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汤圆的脖子：“你说我这学弟，怎么养条狗都能让两家争。你说，馄饨和哈尼你看上谁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它大概想，和哈尼一起吃馄饨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一挑眉，看看唐晶：“这狗也近墨者黑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黑白红的谁知道呢，通吃就是王道了。是到了收官的时候了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恩。明天他就该回来了，这次他也算有功劳。你呢，想好怎么相处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唐晶仰头扁扁嘴，深吸口气：“看我明天心情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失笑：“那我祝他好运。”

       唐晶环顾四周，相传沪上几个传统世家的家中，不见任何日货，似是约定俗成。

       是真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让唐晶没想到的是，第二天上班在地下车库，她就遇到了贺涵，还有罗子君。这场面，让她想到偶遇陈俊生和凌玲的那一次。一个眼神和小动作，当时的她就觉察出这两人有猫腻，那现在这俩眼前人呢？

       唐晶把车钥匙扔进包里，左右看看这两个杵在入口玻璃门处的人，实在觉得有点可笑。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找个隐蔽点儿的地方，好狗不挡道啊。

       罗子君是专程在这儿堵贺涵的，这也是才堵到人，话还停留在寒暄阶段，唐晶就来了。她本想没什么表情当做路人的，可对面的贺涵明显的高兴和激动让她的脸直接被踩到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唐晶臂弯上搭着外套，一手拎着包，上前直接就从两人中间插过：“让一让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唐晶。”贺涵伸手没拉到人，侧身赶了两步替她摁了电梯：“飞机延误，昨天到的晚，就没电话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她上下扫了眼他今天身上这几件，还真是她从没见过的。眉梢一扬，稍稍转头没忍住地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转头，就正眼对上了也转身朝里，正面对着他们看的罗子君。唐晶没防备，突兀地一对上，脸上的笑没来得及收。加之身后知道她在笑什么看什么的贺涵正好又补了句：“全换了。”她这笑就更加收不住了，一边点头说好，一边索性就再回头，把这靓丽的笑悉数给了贺涵。

       “还有，我昨天把家里的门锁换了。拆了密码，换成钥匙锁的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？你大半夜回家换门锁？为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贺涵也不解释，就掏出一把钥匙递过去：“总共就两把钥匙。”

       唐晶还没接，斜里伸出一个白色的信封盖在了贺涵举着钥匙的手上。信封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：辞职信。

       上班打卡的时间点，来来往往的人多，已经有人进了玻璃门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三个。

       罗子君说：“贺涵，我辞职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贺涵在消失了近十天后重新回到辰星，罗子君在贺涵回来的当天递交了辞职信，这在辰星是个大消息。看了这么多天连续剧，大家心里对这个事儿多少都是有些自己的判断和对结局的猜测的。尤其在上午，日本股市里风云突变，有公司宣布全面收购南田公司。而该公司具有海外背景，名字直指怡莱集团。按照这样的剧集走势，大家有理由相信，合理结局该是贺涵的离职。他和南田洋子这十天的接触是以失败告终，单子没有拿到，人家公司都要没了。

       可是…可是罗子君辞职算怎么回事儿？弃卒保车么？那岂不是罗子君替贺涵背锅？可真够情真意切的啊！

       “贺涵，我的辞职，能减缓一些公司对你的处罚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关严实，露出了老大一条缝儿。可就是陈俊生也不会贴着门缝来听壁角，他们只是在外头来回走过，或是三两成堆。贺涵的位置是面向外面的，他知道，那些目光并不避他，是因为每个人都认为无论他再怎么做，哪怕真就用非凡的口才能力把这个锅甩给了罗子君，他在董事会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了，总经理这个位置是坐不稳的了。这就是职场淡漠的人心和风向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会得到有什么样的处罚，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不就都权衡好了么？包括熬到今天才做出的辞职决定。不得不说，你的时间点掌握确实厉害。你变得很多，走得太快，胆子也太大。不过还是该恭喜你，至少南田那儿的第一笔酬款该数值不菲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子君本来垂着的眼皮抬了起来，回味了两秒：“当时做的时候是一时冲动地泄愤，还是害怕的。只是后来，也就那样了。一切都是贺老师教的好，先有唐晶，再有我。这可以算金牌教师，青出于蓝？”

       贺涵原本还带着点自我嘲讽的脸一沉，手上摆弄着的签字笔往桌上用力一拍：“胆大妄为，不顾后果，甚至说不要脸面，冲破了底线……这些，如果你认为是我教你的，我认。但是，唐晶不是。你和唐晶没的比。唐晶在我眼里，对我来说，永远都是不可侵犯的，是独一无二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们又复合了，便连话都不一样了。当初说要拿一切来娶我的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错。这些话，不以我和她处于什么样的关系为转移。今生今世，甚至于，如果有来生，能和她再相遇，都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罗子君静默不语，等着他的后话。

       “至于我对你说过的那些，在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已经说清楚了。现在，我拼搏了十多年换来的地位、信任，基本都已经被你毁了。”贺涵靠进身后的椅背，把自己陷了进去。就像当初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地陷入的这个泥潭，悔之不及：“还不够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就再送我一程”，罗子君倒也干脆：“就让大家都以为我们是今天才分手，把你的无情无义坐实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贺涵哂笑摇头：“你无义，却要我多情？不过我不会刻意去解释什么，大家怎么看怎么想，全凭自愿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唐晶在比安提里听着艾米给她转述的，从楼下辰星直往上飞的各种消息。她手里转着那把早上被贺涵硬塞入掌心的家门钥匙，还是配好了皮的钥匙带的。这倒是提醒了她，自己家那把钥匙一直没有问他要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据说，大多数人都认为是贺总把罗子君抛了出来挡箭。反正，他俩现在的关系，死一个比死一双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艾米边说边偷看着她家唐总的脸色。大家的分析也都是有理有据，贺总这事儿出的，确实是太不是个人了。都坑过她们家唐总一次了，这次又差点害到她们的项目。这是有多大仇啊！哎，俗话又说，有多爱就有多恨，那…这是有多爱的表现？

       呸呸呸！

       艾米这儿心理活动丰富，唐晶脸上却是不动声色。她点开了论坛，果然那位梁先生又更贴了。还特别乖的顺心如意了标题：真▪狗男女▪时间一览。这篇是将整个事件的时间点做了个回顾，从贺涵三月份去日本第一次接触南田，一直罗列到昨日归来。

       唐晶盯着第一个日期看了会儿，手上的钥匙一下一下戳着桌面。就在艾米觉得这倒霉可怜的桌面要被硬生生戳出一个洞的时候，她的唐总唰地一下站了起来，抓着手机和钥匙，推开椅子就出门。

       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艾米扑过去看了一眼BOSS的电脑，再一路追出去，也没来得及追上。眼见着电梯门合上，再眼见着往下的楼层停在了辰星那一层，吓得她倒抽一口凉气。

 

       唐晶像一阵风刮进了辰星，走得既快又挺拔，简直是威风凛凛。辰星的前台目瞪口呆，拦也拦不住，其实也不想拦！

       唐晶一路往里走，身后跟着的人就越来越多，一路就听到唐总，唐总你找谁。本就聚在贺涵办公室外不远的人丛都抬起了头，凌玲奔了两步不知道该怎么说，又尴尬地站住。也就只有陈俊生能跑过来挡一下唐晶：“唐总，还没到检验明氏项目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唐晶总算停了下来，就在离贺涵办公室五步之遥。她看着大玻璃内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的贺涵，还有背对着玻璃，但也已经被惊动转身的罗子君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找贺涵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贺涵拉开办公室的门，满脸惊喜却也是满脸不解。他迎上来：“唐晶，找我什么事儿？”

       唐晶微微歪了下脑袋，只那么一个小动作，贺涵的心就倏忽跳快了一拍，像是被她的卷发给撩拨了一下，一起卷进了她的手里。他仿佛看到了两人热恋时期，那个私下里会对他撒娇，耍赖，甚而有点小刁蛮不讲道理的唐晶。

       唐晶朝他掌心一摊：“我来问你要一张照片。3月23日，我们在横滨宇宙乐园过山车上，由乐园的照相设备拍下的每一个乘客的照片，该属于我的那张是被你拿走了吧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贺涵一愣，那张照片当然是被他抢先拿走的。他以为，那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情。照片抓到的角度极好，正是往下冲的前夕，他撸过她耳边短发，她抬眼茫茫然看向他，两人四目对望的那一刻。虽然照片里看不清两人的眼睛里都写下了什么，但那些都深深刻在了他的记忆里。而照片中的他们和周围或惊叫，或闭眼，或双手举起嗨翻的人又是那么不同。他们只是看着彼此，眼里也只有彼此。看到照片的那刻，他不知道他们两个将来到底会怎样。而这张照片，是他私心想要珍藏的。

       他听到唐晶继续在说：“这样的照片都是塑封好的，下面多数都是会印有日期的。3月23日，你在横滨，在我身边。你们的分手日期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跟在唐晶身后奔进来的艾米恍然大悟：“所以，论坛上的那张时间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众人纷纷打开电脑，打开手机登录论坛。而诸如陈俊生这个早就猜到了事情始末的人，转头看向身边的凌玲，浅浅而笑。良心如同正义，也会迟到，但不会缺席。

       贺涵的心都揪痛在了一起，他的眼里，光彩在一分分闪亮，糅杂着涌进眼眶的泪水。他的女孩啊！

       他伸手将一脸骄傲的唐晶拉进怀里，抿开了唇，眼角都拉起了褶子地看着她：“3月22日，了结的一切。你还要我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唐晶才张口欲言，就被他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有人说，人生最惊喜的不是相遇，而是重逢。感情的久别重逢后，庆幸我们还能说一句别来无恙。我想肆意地喜欢你，说爱你，无论有多少人在看着。这不是弥补，而是，无法克制。

       情，知其所起，一往而深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---贺涵  唐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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